afterfocus_1384485365341.jpg  

 

    如果有一天。

 

    當你跨越了時空,回過頭,然後聽見曾和你一起牽手走過的他或她,用著記憶中也許青澀,或者幼稚的聲調。

 

    告訴你那句帶著溫暖或者濕潤氣息,純淨無瑕的「我愛你」和「對不起」時。

 

    你會有那麼一點點懷念,或者有一股想轉身朝他奔去的衝動嗎?

 

 

 

 

 

    「我們,可以退回上一步的關係嗎?」

 

    我愣愣地看著螢幕上跳出來的對話,完全沒有辦法反應過來現在是甚麼情況,腦袋中直覺式的跳著好多問號。

 

    「我不是正在跟她撒嬌嗎?」「不是還聊得很開心嗎?」、「我出門跟別人吃飯都有跟她報備啊?」、「最近有吵過甚麼架嗎?」「我有做過甚麼讓她不開心的事情嗎?」……「還是說只是開開玩笑?」

 

    我沉默的,帶著一點希望的消去剛剛原本打下的那一串「我好想你喔,後天我就搭車去找妳,帶妳去逛逢甲夜市跟一中商圈……」,然後慢慢敲上。

 

    「你在開玩笑吧?說了就不要後悔喔。」

 

    對話框下面出現了「正在回覆中」的提示,然後停了一下,又再度跳成「正在回覆中」。

 

    「恩。」

 

    我看著只有一個字的回覆,像是被拳擊手用上鉤拳全力砸向我下巴一樣的,暈了懵了,無法動作的倒地,然後躺在地板上看著那強烈刺眼的照明燈,聽著裁判倒數。

 

    還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突如其來的結局,不是甚麼都還好好的嗎?

 

    「這是整人的吧?是打賭輸了還是在測試些甚麼?還是在演戲,這演技也太差了吧……」,我盯著螢幕的回應,有一種想哭,卻又想笑的感覺。

 

    「我們分手吧。」

 

    在那簡短的回應後面,再加上最後一擊。

 

    眼淚就這樣掉了。

 

 

 

    我在二零一三年的九月二十七號失戀,然後就在那瀰漫著悲傷和遺憾的迷宮內打轉,轉到了二零一三年的最後一天,依然看不見那個名為釋懷的出口。

 

    而原本約好要一起看一零一煙火的約定,只剩下我一個人來了。

 

    站在中央災害應變中心頂樓的停機坪上,看著矗立在幾百公尺外的一零一大樓,和著跨年現場的音樂還有人群的尖叫聲,即使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但那些失落和空虛卻遠比我想像中的,更寂寞。

 

    「學弟,喝一杯?」一個在學校就被叫做狐狸的學長向我遞來著一瓶熊黑啤酒,我笑笑,然後接過。

 

    「學長,這邊有多高?」我站在邊邊,看著下方的人行道。

 

    學長喝了一口啤酒,然後往停機坪內移了大概兩公尺的距離,「我沒記錯的話……起碼來個30公尺吧,我以前在這邊實習的時候有問過這個問題,防災中心有挑高。」,然後又喝了一口,「如果你想聽故事的話,那就走進來一點,有喝酒不要站這麼外面,如果要跳樓,請不要用這種方式結束生命,因為不一定會死,而且就算死了器官也都不能捐了,還有,人家樓下掃地的阿婆會掃得很辛苦。」

 

    我沒有說話,坐了下來,兩隻腳懸在外面晃啊晃的。

 

    你說我怕嗎?怕,怎麼不怕。

 

    但是那種怕,那種內臟輕微痙攣的感覺,跟那時候,她和我說分手的那瞬間是類似的感覺,我很怕死,但是我更怕記不住所有有關她的一切,也許這是一種自我毀滅式的救贖,一種放逐。

 

    「你有去問她為甚麼,或者是試著去挽回嗎?」學長喝了一大口,然後小小的打了個嗝,然後打開環保袋,拿出了兩張報紙跟一大包鹹酥雞,還有兩手啤酒。

 

    我苦笑,「當然是有啊,只是越問,理由越多,到最後的理由其實都讓我無法置信的難過。」,轉頭看著學長。

 

    「怎麼說?」學長放下啤酒,看著一零一大樓閃爍的飛機警示燈,我從他的眼睛反射看到了一些些不一樣的情緒。

 

    「她說我不成熟,然後開始延伸,延伸到最後,我那些她曾經說喜歡我的優點,現在都變成了缺點,我都開始迷惘,她當初喜歡上的到底是不是我了。」我抓抓頭,然後喝了一口,頓了一下,那些情緒就突然地湧了上來。

 

    學長嘆了一口氣。

 

    「我也試著去挽回,去挽回那些我沒有做好的地方。」我的眼睛熱熱的,「但是她告訴我,『有些感情,是沒有辦法用關心、用補償就能夠修復的。』,然後要我,做好一個『朋友』的角色,結果,不到一個月,她就跟別人在一起了。」,我抬頭看著有點雲的天空,不讓眼淚掉下來,接著一口把啤酒喝光。

 

    學長拍了拍我的肩膀,默默地喝掉一瓶,然後開了一瓶,又開了一瓶。

 

    我很有默契地接過。

 

    「其實,對於成不成熟這個詞來說,那只是個一半一半的混合體。」學長輕輕地喝了一口,然後瓶子放在地上,「一半是我們對於她而言,還不夠成熟,另外一半是因為她在幫自己找一個藉口,找一個不會愧疚的藉口。」

   

    我慢慢地捏著啤酒瓶。

 

    「而對於成不成熟,有些蛻變,是在情緒到極點以後,一夜成熟,而有些事逃避了,不難過,但僅僅只是不痛,而每一次的更痛,都讓自己更接近那個期望一點。」學長淡淡的說著,「就算一夜成熟,變成她心目中的那個標準以後呢,她就會愛你了嗎?」

 

    「所以就算我變成熟了,她如果還是不愛我,結局還是一樣的嗎?」我咬在啤酒瓶的邊緣,一種金屬味慢慢地滲透在我的舌尖。

 

    學長沒有回答。

 

    我們之間蔓延著沉默。

 

    「你一定會想問很多問題,像是分手的原因理由,或者是甚麼時候認識那個男的,那個男的是誰,是不是在跟你分手以前,就跟她曖昧或者甚麼的。」學長握著啤酒瓶,輕輕地敲了我一下,「但那些其實都不重要了,一點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聽到甚麼樣的答案,但是那逃避的心態還是讓我不由自主地顫抖,全身緊繃,啤酒罐都悄悄地被我捏到變形。

 

    「因為她不愛你了。」學長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而我的眼淚又掉了。

 

    「挽回,只是在來不及的時候,做些甚麼,就像是在賭桌上的全盤皆輸之前,僅剩的最後一把運氣。」學長站了起來,「贏了就繼續,輸了,就剩下傷心。」

 

    遠方的跨年晚會爆出尖叫聲,然後我聽見了五月天阿信的聲音,「在跨入二零一四年之前,也許我們都會有很多遺憾的難過的傷心的事情,但是在二零一三年的最後半個小時讓我們好好地把它們回憶一次,然後就收藏在自己的記憶裡面,接著,勇敢的向二零一四年邁進吧!所以帶來這一首,時光機!」

 

    幾個腳步聲接近,是狐狸學長的其他同學,我正要站起來打招呼,但學長們擺了擺手,也坐了下來。

 

    我們都沒說話,就聽著風聲吹過,阿信唱著。

 

    我紅著眼眶,哭著。

 

    「那陽光,碎裂在熟悉場景,好安靜

      一個人,能背多少的往事,真不輕

      誰的笑,誰的溫暖的手心,我著迷

      傷痕好像都變成,了曾經

 

      全劇終,看見滿場空座椅,燈亮起

      這故事,好像真實又像虛幻的情境

      只是那,好不容易被說服,的自己

      藉口又頂不住懊惱的侵襲

 

      好後悔,好傷心,想重來,行不行

      再一次,我就不會走向這樣的結局

      好後悔,好傷心,誰把我,放回去

      我願意,付出所有來換一個時光機

 

      對不起,獨自迴盪在空氣,沒人聽

      最後又是孤單,到天明

 

      真的痛,總是來的很輕盈,沒聲音

      從背後,慢慢緩緩抱著我,就像你

      你和我,還有很多的地方,還沒去

      為何留我荒唐的坐在這裡…………….

 

    「能不能給我一台時光機,能不能讓我回到有你的過去……」我大哭著,然後失控的把酒瓶用力地摔在地上,那濺起的啤酒有幾滴落在了我的嘴裡。

 

    很苦,很苦。

 

    二零一三的一零一煙火是怎麼樣的絢爛奪目,其實我記不住了。

 

    我只是記得了,我在結束和開始,都很傷心。

 

 

 

    現在是二零一四年一月一號凌晨十二點二十四分。

 

    然後我們有七個人在中央災害防救中心的停機坪上看煙火。

 

    「學弟,林杯真的很怕你突然跳下去,你知道我看到你大哭的時候,我兩隻腳都軟了嗎?」一個被叫做幽波的學長拿著啤酒瓶敲了我的頭一下,「差點被你嚇死。」

 

    我只是傻笑,然後把眼淚擦掉。

 

    「我都看你已經把手伸出去抓他外套了,我那時候手上還拿著雞排,還在考慮說我現在應該先咬一口,還是把雞排丟掉去拉你。」另外一個叫做阿廖的學長也敲了我的頭一下,然後遞給我半塊雞排,「來啦,剩下的你害我沒吃完,所以你要負責吃掉。」

 

    「喔……」我接下那塊雞排,默默地吃了起來。

 

    「對了,我想起來了!」狐狸學長突然拍了一下手,嚇了所有人一跳。

 

    「你在幹嘛啦!你害我啤酒從鼻子跑出來了啦!」坐離我們比較遠的鳥巢學長在包包裡面找衛生紙出來擤鼻涕,然後還手忙腳亂的擦著另一個學長身上的啤酒。

 

    狐狸學長抓了抓頭,「抱歉啦,我剛剛在想學弟剛剛說的時光機的事情啦,是說,你記不記得有一個平台好像可以留言還啥的。」

 

    「我記得!叫做1999!」幽波學長嘴裡咬著百頁豆腐含糊不清的說。

 

    「才不是叫做19991999是投訴找碴專線,林杯辦業務每天都在回那個投訴回到我都快抓狂了!」鳥巢學長踢了幽波學長一腳。

 

    「是叫1991嗎?我印象中那時候上課的時候,我還在那邊說『哇~是我的出生年耶!』然後就被罵了……恩……」阿廖學長皺著眉頭用力思考,一邊說一邊用手摩娑著下巴,「對啦!就是1991啦!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時候有一個作業就是要在上面留言啊!」

 

    「對齁,我記得那時候大家都留言說學姊好正,不然就是我要成為海賊王之類的,後來留言學姊好正的都拿到一個哨子你還記不記得?」幽波學長叼著竹籤開始剔牙。

 

    「可是這個跟時光機有甚麼關係?」我問。

 

    狐狸學長笑了笑。

 

    「我大概說一下好了,1991是一個『報平安語音留言平台』。」學長拿出手機,打開撥號介面,輸入了1991,「這個平台是用在有重大災害發生時,常因災區電話系統損壞或民眾要跟家人互報平安時流量過大,造成電話線路不通或塞線,同時也因為這樣,導致緊急報案電話沒有辦法撥通,經參考日本語音信箱系統後,消防署就成立了這個留言平台。」

 

    然後按下撥出,話筒裡面出現了「1991專線……」的語音介紹。

 

    「一般來說,語音留言平台每小時可以接20萬通電話,而且又很多人不知道這個平台,或者不會使用這個平台,所以基本上不會塞線。」學長把手機打開擴音,「但是記得,它只有十則留言的扣打,後面多的就會把原本的留言洗掉,而且一則留言只有10天保存限制。」

 

    「所以?」我聽著學長的解釋,有點懂但是又抓不到甚麼輪廓。

 

    「所以,留一段給她吧。」學長把他的手機拿了回去,「讓現在的你,和未來某一天的她見面,也許有可能還會有些甚麼,也也許是一種道別,或者讓你們之間將過去再細細回憶一遍,重新留下些甚麼美好的,然後向前走。」

 

    「可是只有10天。」我說,「這樣怎麼……

 

    「這就交給我們偉大的鳥巢吳了,他會幫你把那個設定修改的,放心。」狐狸學長比了比在那邊吃雞排的學長,「而要留不要留,或者留甚麼,就讓你自己決定了。」

 

    我拿出手機,看著漆黑螢幕上的倒影,我的眼睛腫腫的,然後突然驚覺的發現,自己怎麼變得這麼愛哭,明明以前都不哭的,就算被怎麼打罵,或者有多委屈我都不哭,但是卻為了她,掉過這麼多次的眼淚。

 

    我們都因為愛改變,和被改變。

 

    閉上眼睛,然後深呼吸把眼淚擦掉,按開電源鍵,撥出了1991

 

    「請輸入約定電話。」語音。

 

    我毫無遲疑的按下那串已經不能再更熟悉的電話。

 

    「請在嗶聲後留言。」

 

    「總有一個地方,我走不進去,或者說,我已經不是妳的誰。」我深呼吸,一邊說,一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帶著一點鼻音,「那個是屬於妳的地方,放著妳的感情,我只能坐在門外等,一次又一次的敲著門,數著日子過去。」

 

    然後看著一零一大樓的閃閃爍爍。

 

    「但是,我從來都不會放棄,我還是在等妳告訴我,妳參觀夠了,想回來了。」我努力地笑著,「明年約好,別讓我一個人來跨年看煙火了,好嗎?」

 

    然後結束通話。

 

    轉頭看見學長們都站得遠遠的。

 

    學長一個一個的對我比出了大拇指,慢慢地向我走來。

 

    「每一個人都有故事,所以我們也不問了。」學長們一人都拿起了一瓶啤酒,「但是有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們都在,消防就是兄弟。」

 

    我笑了,笑中帶淚,但是笑得很開心。

 

    二零一四年的第一天,我留下了眼睛下雨的聲音。

 

    然後,向前走了,也許在未來會相遇,會錯身而過,也許會繼續,或者遺憾。

 

    那些都會留下一點甚麼的,對吧。

 

 

 

    「敬二零一四,敬消防,敬自己。」七瓶啤酒在夜空中,也綻放了一次絢爛的煙火。

 

 

 

    然後,過了多久才慢慢地找到那個釋懷的出口呢?

 

    其實我也忘記了。

 

    我只記得,後來在她生日的一月底,寄給她一個隨身碟和相框,,隨身碟裡面放滿她最喜歡的動畫,相框則是她第一次和我約會時,抱著小小兵娃娃的照片。

    我看著她那溫柔的笑,然後我笑了,眼眶有點熱熱的,這麼溫柔的笑容,曾經是我的,而現在卻對別人笑著。

 

    我在相框後面偷偷夾了一封信和一張寫著介紹1991的紙條,然後把背蓋蓋上。

 

    「這是我的時光機。」我慢慢地把背蓋鎖好,「希望可以在未來,和妳相遇,如果遇見了,想起我了,想回來了,打通電話給我吧。」,接著把隨身碟用交往一百天時,她送我的戒指盒子裝著,和相框一起放進另一個紙盒子。

 

    然後蓋上,封箱。

 

    「我要寄東西。」我把盒子放上郵局櫃台。

 

    「裡面是甚麼?」郵局的阿伯輕輕地搖了搖。

 

 

 

    「回憶,還有想念,還有時光機。」我說。

 

 

 

 

 

    ……生活還是這樣過,妳說我在這些日子當中,釋懷了嗎?

 

    我只能搖搖頭,然後給妳一個微笑。

 

    但是我很努力的,在準備特考,然後考過特考,當完兵,然後讓自己變得成熟一點的向前走,然後慢慢地一個月一個月的過去,一直到很久以後的將來,總有一天會釋懷的對吧。

 

    但是,我還是在想妳。

 

    記得蔣勳這麼寫過,『放不下,捨不得,是幸福的開始。』

 

    能不能再有一天,可以牽著妳的手,看著妳那溫柔的笑,還有突然轉過身要我吻妳的撒嬌呢?

 

    今天天氣很好,是一個適合把回憶拿出來曬曬陽光的好天氣。

 

    我停下筆,坐在宜蘭大溪車站的長椅上,看著海,寫著寄不出去的信。

 

    「真是個,好地方。」

 

    風吹過,帶著淡淡的鹽味。

 

    有點像眼淚的味道。

 

    然後手機響了,是那串,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喂?」

 

 

 

-------------------------我是分隔線-------------------------

 

    這篇小說其實是在大四實習時,在中央災害應變中心上課時候想的,然後在一年多後的今天才寫出來。

 

    也許未來會想著把他再加長,加成長篇的吧。

 

    當然,免不了的,還是要聲明一下,中央災害應變中心跟1991系統是因為情節安排才有這樣的使用,請各位不要誤會了。

 

    那至於1991系統,如果有興趣的可以試試看,試的時候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當作約定號碼,說不定會聽到別人給你的留言喔,因為所謂的「約定號碼」就類似於置物櫃編號一樣,除非有特別知會過要用哪一支號碼,不然想偷偷留言的大概都是用對方的號碼當作約定號碼。

 

    寫這篇小說的時候,我自己有打進去試過,其實滿好用的,只是留言時間有點短,大概只有30秒吧,不過既然是用來報平安的其實也不用太長,而使用的時機點,除了有重大災害的時候,平常在跨年、演唱會或者棒球賽等等大型活動散場時,人超多電話又撥不出去的時候,可以用這個留言。

 

    最後,請多推廣這個1991留言平台吧:D

arrow
arrow

    你好,我是狐狸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