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之後,我才知道,對於小晴我了解太少。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還有擅長的樂器。

卻不了解,她的喜不喜歡看電影,喜不喜歡運動,喜不喜歡……

我都不了解。

特別是,她喜歡看日出的原因。

「其實我還不是說很認識妳耶……」我抓抓頭,「我想多認識妳一點點……」,手中拿著剛剛晚上表演會上提供的飲料,坐在二樓陽台把握最後一夜。

小晴笑了笑,「你現在才想到這個啊?會不會有點慢?喂喂!我提醒你不可以反悔喔!」

「不是,我沒有……」我急忙辯解。

「好啦,開玩笑的!」她拍拍我的肩,「我先說說我的故事吧,你要仔細聽好,不可以漏掉任何一個環節喔!」

我點頭。

小晴坐的離我近了一點,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就從我的家庭說起好了。」





我的家庭很簡單,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弟弟,一整個,就是很幸福。

小時候,爸爸就喜歡帶著我們家出去踏青,散步,甚至在外面野餐。

然後呢,爸爸跟媽媽感情超級好,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把我們兩個丟回鄉下奶奶家去過過快樂的野孩子生活,然後跑去約會,像是出國拉,爬山拉……等等等。

其中,以爬山最多。

因為他們兩個是在大學登山社認識的,說到這個登山,就要說說我爸跟我媽的戀愛史了,他們的戀愛史跟電視劇一樣,超級巧合,巧到好幾個爆炸。

應該是大三還大四吧,爸爸跟媽媽兩個人是不同大學登山社的成員,但是因為爸爸的的登山社不知道為什麼偏離原本路線,然後等到發現要回到原本路線時就發生了意外,發生意外就算了,最慘的是發現應急藥品掉了,通訊設備壞了,他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而且又因為考慮到受傷的同伴,所以整個隊伍幾乎是被卡死在山上。

我忘了說,爸就是第一個受傷那個人,右小腿骨折,全身擦傷,這在我們有記憶開始,他都很愛現這些疤痕給我們看。

後來,爸晚上跑出去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對面草叢有聲音,我想我爸應該是想說,餓了好幾天,那些乾糧餅乾也都吃膩了,不如抓隻什麼東西來吃也不錯,然後就一邊上廁所,一邊打算要怎麼抓那隻動物。

我爸才想到一半,草叢裡面就跑出我媽,後來聽我媽說,爸那時嚇呆了,嚇到忘記把他的「工具」收回去,一直到我媽反應過來以後開始尖叫,我爸才從恍神的狀況下醒過來。

後來領隊互相聊了一下以後,我媽那個大學的登山社就幫忙我爸他們等救援隊來救援,然後很巧的,我媽剛剛好被分配到去照顧我爸,就這樣,迸出了愛的火花。

後來就一直在一起啦,聽我媽說,是我爸一直黏著她,因為我爸一直說,他全身上下最寶貝的東西已經被我媽看走了以後,要對他負一輩子的責任。





小晴說到這邊,微笑,我想,那一定是一段很幸福的回憶,因為她的笑也感染了那麼一點點幸福給我。





可是,後來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有一次,爸媽又把我跟地地丟回奶奶家,準備兩個人去登山約會時,我的心裡突然有一種希望爸爸媽媽不要出去玩的感覺,比我小三歲的弟弟更是一直哭,拉著爸爸媽媽不要去,後來我想,爸爸媽媽那麼辛苦,出去放鬆放鬆也是應該的,我還是把弟弟拉開,跟爸爸媽媽說再見。

兩天後,奶奶就接到了爸跟媽失蹤的消息了。

我記得,我愣愣的聽著奶奶邊哭邊說事情經過時,我以為那是一個惡作劇,那是一場戲,這一點都不好看的戲,如果要搞笑,要整人,可以開別的玩笑,為什麼要這樣子告訴我爸爸媽媽失蹤,有可能死掉了呢?

我很憤怒,很憤怒。

但是,憤怒沒有用。

因為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們看著救護車把爸爸媽媽送回家,然後我跟弟弟只是傻傻的跟著大人的口令做動作,我感覺自己沒有了思考,就跟行屍走肉一樣,只是機械化的做著動作。

一直到事情過後的一個月,我在學校才突然的哭了出來,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昏倒,然後被送進保健室。

說真的,開始大哭的那一瞬間,我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後來,爸跟媽的登山隊裡面的一個叔叔跑到家裡來看我跟弟弟,然後告訴我,當初事情發生過程。

那時,有一點小地震,大家在小屋休息的時候討論是不是要早點回去,因為這樣子繼續待下去真的有一點危險,後來,在生命安全的兩相權衡之下,大家決定早點回去,所以隔一天早上就整好裝備準備下山了。

在下山之前,大家一起在小屋前拍了一張照,背景是萬丈光芒的日出,就在快門按下去沒幾秒鐘,突然的一個地震,媽向後摔倒,然後土石突然崩落,媽緊緊的抓著地上可以抓住的東西,想當然的,爸一定會過去救媽,但是爸還沒有拉起媽的時候,懸崖邊的土石又開始鬆動,爸就這樣子被拖了下去。

在大家都以為爸跟媽掉下去,要準備下去救人的時候,發現爸氣游若絲,全身是血,而媽,已經埋在土石的某一部份,看不到人了。

那個叔叔說,爸在最後告訴他,一定要幫他轉述一句話,給他最愛的兒子跟女兒。

「只要向著陽光,就會永遠都有希望。」

所以,我才開始愛上看日出。

因為日出代表著,新的開始,代表我又擁有一天快樂的希望。





小晴說到這邊,有點鼻音,用手揉了揉眼睛,「對不起,我很愛哭,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對別人說過,今天說出來了,我總算心裡舒服一點點了。」

「你很勇敢,你很勇敢……」我摟緊小晴,心疼他怎麼能這樣子一個人承受這麼多的傷痛,「以後讓我陪著妳一起承擔好不好……不哭……」

小晴沒有說話,只是抱緊我。





營隊結束以後,我跟小晴還是持續的在聯絡。

嘉育跟Amy也是一樣跟我們有著聯絡。

有時候,看著被我加入MSN裡面「管樂營」群組的名單,突然會有點疑惑。

這些人我真的都認識嗎?

如果不認識幹嘛要加這麼多人?那認識了為什麼平常上線不會打一下招呼?

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框框變成綠色,變成紅色,黃色,然後灰色,有種對這社會的冷漠感到一點點畏懼。

原來人跟人之間的關係可以這麼親近,卻也這麼疏離。

「要一起去阿里山看日出嗎?」正當我打開PTT去當鄉民的時候,嘉育密了我一下。

「啥?阿里山?你說嘉義那個阿里山?」我問了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

「廢話!」嘉育回的很快,「不然還有哪個地方叫阿里山?你比較熟的應該是枕頭山吧!」

「……」我突然無言他的回答,鍵盤只好敲下令一個感覺起來不是問題的問題,「跟你們?」

「廢話!不過不是你跟我們去,你跟你的小晴,我跟我家Amy!」嘉育感覺起來火氣有點大,「誰要你來當電燈泡!」

「日期呢?」

「我看看,大概是暑假第一個禮拜吧,這樣子比較不會卡到大家後面行程,而且,暑假天氣好,應該比較不會因為天氣差看不到日出吧!」

「我問問看,可以的話再打手機給你。」

「恩。」

我還沒等嘉育回完,我就直接傳簡訊給小晴了。

啥?你說為什麼我不打電話給她?拜託,你也知道,在自己可以跟喜歡的女孩子說電話的時候,再怎麼無聊的事情都會變的有聊,就算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變成刻不容緩的大事,又因為簡訊有限制字數,所以會挑精華的地方講。

如果我不小心打電話出去,就會發生以上的事情。

然後,帳單就會爆表。

我媽就會爆氣。

然後,我就死了。

難道就只有死了這麼簡單嗎?才怪!

當然是死了以後再被我媽鞭屍,再復活,再爆氣,再鞭屍,以上請循環到下次帳單來,如果沒有再爆表,那罪刑可減刑二分之一,但還是會接受時不時的突然爆氣。

你想這樣的情況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當然是,不可能會結束!媽媽不可能會忘記這些小事!

恩,有點離題,回來回來。

「我應該可以,第一個禮拜的話我剛好沒有打工,給你抱好大一個!^^」

我看著她的簡訊,笑了,那就期待這場浪漫的日出之旅吧!





終於,考完期末考,無聊的結業式,代表我們又要升上高中的最後一個階段。

然後,再來,往前走的就是自由,卻也有點孤單的人生。

在可以燃燒青春的時候,就把它燃燒殆盡,我不想,在未來的某一天看著手中殘存的青春發愣後悔。

「現在第一個行程是……竹崎鄉光華村。」嘉育、Amy、我還有小晴坐在後座,前面開車的是嘉育他哥跟她哥的朋友。

「光華村?那邊看日出比較好看嗎?」小晴問。

「應該是吧,你不覺得聽名字就很光明的樣子嗎?」我說。

「才怪!」坐在前座嘉育他哥的朋友開口,說真的,我知道嘉育他的叫嘉羽,不過他哥的朋友我就完全不熟,因為他從我上車開始都在打瞌睡,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打瞌睡的技術很強。

「光華村很神奇,是要去看螢火蟲的,除了螢火蟲以外,還有更神奇的螢光菇!」他哥的朋友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

「螢光菇?可以吃嗎?」我問。

「我是沒吃過拉,不過應該沒關係,之前我在PTT上面看過澳洲有人吃蛞蝓也沒事,只是他被細菌入侵變腦膜炎而已。」他哥的朋友伸了個懶腰。

「……」我們後面的四個人完全無言。

後來他哥的朋友開始瞎扯一些龜山大學的事情,大家在車上一整個就是歡樂,連Amy容易暈車的人也被轉移注意力,完全沒有暈車的現象出現。

一直到光華村,大家下車後,嘉育他哥的朋友才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健鳴,歡迎光臨浪漫的光華村。」他打開手電筒,「我有考過導覽員的證照,等一下就交給我啦!然後呢,先預告後面的行程,這邊大概看到十二點,就要趕車繞過去塔塔加,這樣明天早上才能看到日出,我們兩個會輪流睡覺,那你們呢,就是專職的睡覺人員,以上報告完畢!」

然後,我們全部自由活動了。

「喂!不想聽我導覽喔!」健鳴有點無奈的看著我們,「好吧,我只好去找劉老伯泡茶了。」





一群人看螢火蟲,是煞風景,也會嚇到螢火蟲,螢火蟲心臟很小,請為他多著想。

一個人看螢火蟲,是會被嚇到,螢火蟲也會被你嚇到,請不要做會兩敗俱傷的事情好嗎?

所以。

兩個人看螢火蟲是最適合的了。

特別是一對情侶。

一對情侶看螢火蟲,是浪漫,會讓螢火蟲感覺到甜蜜蜜,讓螢火蟲也忍不住在你身邊飛舞。

這個晚上,不虛此行。

十一點,我們兩對情侶就互相靠著,窩在休旅車後面睡著了。

前面那一對是不是情侶,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後來,等到我醒過來,我發現車子已經沒在動了。

前座兩個人一個靠在駕駛座抽菸,一個站在車外打拳,我看了看表,凌晨三點多。

「咳……」我還沒跟前面抽菸的那個,不知道是嘉羽還是健鳴的人說不要抽菸時,小晴先咳了出來。

「啊!抱歉抱歉,我想說剛到,有點累,所以抽根菸應該沒關係……」那個人影轉頭,聽聲音應該是嘉羽大哥,「抱歉抱歉,你們繼續睡,等一下會教你們起床,大概再一個小時上下吧。」

我點點頭,嘉羽大哥開門離開,但是煙味還是很濃,一點都沒有散去的樣子。

小晴抓緊我的袖子。

「怎麼了?會冷?會黑會怕?」我把蓋在我們身上的外套拉緊了些。

小晴搖搖頭。

「不然?不舒服?」我抬起她的臉,但是車內昏暗,我什麼都看不清楚。

只看的見小晴點點頭。

「我們先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樣會比較好。」我想應該是在車內悶太久,然後又是煙味才會讓小晴不舒服,我把車門打開,等小晴穿好鞋子以後下車。

坐在旁邊的階梯,穿著外套的小晴一直做著深呼吸。

「有好點了嗎?」我問。

小晴沒有說話,點點頭。

我不大相信的靠近她,用手機的螢幕光線去照她的臉,看起來有點慘白,「你等我一下,我去買個熱的給你喝,這樣應該會好的比較快。」

「不用拉,我想我是有點暈車,有點想吐,頭暈暈的。」小晴小小聲的說,聲音有點虛弱。

「恩……」我咬著下唇,想了一下,「不行,還是要喝點熱的,喝不完我再幫你喝掉好不好。」

「恩。」小晴點頭,「但是我要跟你去。」

「慢慢走。」我拉起她的手,然後跟著她走向7-11。

喝了熱可可以後,小晴的臉上不再那麼蒼白,甚至還有一點點粉粉的臉紅。

「你好可愛!」我摸摸她的頭。

「喜歡就多摸一點!好舒服!」小晴往我靠近了一些,我甚至聞的到淡淡的頭髮香氣。

然後我們就坐在階梯上,我抱著她,她靠在我肩膀深深的入睡了。





「喂喂喂!起來啦!要日出啦!」健鳴大哥拍拍我的頭,「快醒過來,不要貪睡啦!」

我揉揉剛剛不小心闔上的眼睛,摸摸小晴的頭,「小晴起床囉,看日出!」

「恩!」小晴應了一聲,然後站了起來,但是卻搖搖晃晃,我趕忙扶住她。

「很漂亮吧!」靠在我胸口的小晴,指著那在山後微微露出一點金光的日出。

「你也很漂亮!」我說。

「少諂媚!」她淺淺的笑了。

我發誓我沒有諂媚,妳的發光真的可以比陽光更耀眼。

我沒有說話,我只是更摟緊她一點點。

散射出的金光,越來越多,深藍色的天空,變得不再只是單調的深藍。

「我想往前一點點。」小晴說,我鬆開手。

小晴一步一步走向前。

「你知道,這是我小時候,第一次跟爸爸媽媽一起看日出的地方嗎?」小晴說,「那是我第一次日出。」

我點頭。

背向日出的小晴跟後面的日出,在我的眼睛當中成了一瞬間的永恆。

「這次也是,這次是我第一次跟我喜歡的男孩子在同樣的山上,看一樣美麗的日出。」小晴走向我,張開手。

我也張開手。

但是卻沒有接住她。

因為。

小晴昏倒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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