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下雨。

龜山這邊的天氣因為下雨變得更冷了,從警大集合放假的學生除了坐返鄉專車的開始陷入昏昏欲睡,或者是開始看車上播放的電影以外,剩下的學生不是呆在宿舍,不然就是跑出去放風。

「我沒有辦法坐了,我這邊還有東西要Key完它……對不起啦!」男孩抓了抓頭,站在窗邊跟返鄉車的車長道歉。

「好啦!我會注意一點,沒辦法啊,誰叫之前區隊長要改規格,現在又要改回來……好,我知道,學長路上小心」男孩看著自己桌上散落的文件,嘆了口氣,「返鄉車記得幫我留一個位置喔,學長!恩恩,好,謝謝,拜拜」

掛上電話後,罵了幾句髒話,然後把桌上散開的文件認命的按順序排好,然後校對剛剛改正的文件,再跟原始的檔案對照。

「靠!我不要用了!」男孩把文件夾一推,「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然後洩氣的攤在椅子上,用雙腳把椅子推來推去。

「我要去吃飯了啦!」男孩把筆電蓋上,很無奈的脫掉身上的運動服,換上長T跟牛仔褲,「看把肚子填飽以後心情跟效率會不會好一點。」,看了一眼讓自己氣悶的公務,搖搖頭,關上電燈。





公車站牌下,站著一個女孩,穿著高中制服,滴滴答答的滴水。

身旁似乎可以看見那深鬱的藍色,而女孩像是一艘潛水艇,深深的,深深潛進黑暗的水底。






放假的學生早就在第一班就走光了,男孩撐著那把在校運會撿到的傘,骨架有點歪,雨水時不時就會溜進傘下,男孩抬頭看了那把有點爛的傘一眼,然後繼續向前走。

「耶?怎麼……有人?」男孩轉頭向著左右邊看了看,沒有發現其他同學,「該不會是學長說的『小精靈』吧……」,男孩站在馬路這邊看著,看了幾分鐘以後,總算確定那個女還有影子才敢靠過去。

「呃……不好意思,妳需要雨傘吧,如果……」男孩看著女孩在顫抖,所以把雨傘遞了過去一點。

女孩沒有說話,但是向後退了一步,這樣子的表示已經非常清楚了。

「妳再這樣下去會感冒的喔!」男孩向前一步。

女孩退後一步。

「我知道這樣淋雨再吹風很冷,冷到爆炸,妳不要再逞強了」男孩再向前一步,女孩後退一步,男孩搖搖頭,「妳很傷心,我有聞到傷心的味道。」

女孩沒有退後,只是,用著,一雙很傷心很傷心的眼睛看著他。

男孩嘆了一口氣,「不難過,好嗎?」

女孩看著,然後,很慢很慢的,點點頭。

就這樣子站著,一直到公車來,到上車,到公車搖搖晃晃的晃過了五六個站。

然後在桃園火車站下車。

女孩一句話都沒說,眼睛的焦距始終渙散,頂多,只是輕輕拉住男孩披在他肩上的外套的手只透露出一點不是雕像的訊息,倒是男孩一直在哼哼唱唱,然後時不時的轉頭問他,「妳覺得剛剛那首歌好不好聽」或者是「我超喜歡誰誰誰的什麼歌」。

女孩就只是沉默。

「下車了,記得別滑倒!」男孩一邊交代一邊下車,但是自己卻滑了一跤,用守在地上一撐以後才狼狽的站起身來,「我妳他媽的以後絕對雨天不穿帆布鞋出門!」

轉頭,女孩在笑,淚中,帶笑。

「妳笑起來很好看的啊,不哭好不好?」男孩撐開傘,走向女孩。

女孩的表情馬上變回面無表情。

男孩只好嘆了口氣,「好吧,我已經沒有力氣跟妳說什麼了,我只想要快點吃點熱的,讓自己暖暖身子,妳也要多少吃一點,不是穿了GORE-TEX就當做不冷,天曉得妳剛剛淋雨淋多久……」男孩轉身拉著女孩的外套袖子走,一邊走一邊碎碎念。

女孩看著男孩拉著他走,穿越人群,東張西望找吃的樣子,掉下了眼淚。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傷心夠了,不會再掉眼淚了,但是,怎麼眼淚還是掉不停?

女孩停下腳步,男孩的手從女孩穿在身上的外套滑開,轉過身,看著女孩。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女孩淋著雨,輕輕的說。

「因為,我沒有辦法看著很傷心的人在外面淋雨。」男孩輕輕的說。

「我不認識你。」女孩有些困窘。

男孩向前一步,哈哈笑著,「我也不認識你啊,而且你看起來好像也只是高中生吧?這麼晚還在警大那種有點荒涼的地方等公車有點怪,所以我就過來關心你囉。」,男孩把雨傘撐到他頭上,然後靜靜的看著他,半晌,說了句,「你看起來很可愛耶!考不考慮笑一個?」

女孩有點臉紅。

「而且啊,我發現你的專長,一個很特別的專長喔!」男孩偷偷的向前移了半步。

女孩微微的睜大眼睛,看著這個不熟,但是卻給他好多溫暖的男孩。

「你很會逞強,手指都凍成了紫色還這麼倔強。」男孩摸摸他的頭,轉身,拉著女孩繼續尋找食物,「我之前去游警大室外池時遇到寒流,大概跟你這個一樣慘,我都凍到不會說話了,你還可以這樣子走來走去去繼續吹風下雨,真的是很強耶!」,男孩一路上不停的說著在警大的事情,從平常的體技課,一直到平常發生的有趣事情,還有抱怨學校像是另外一個被隔離的時空……等等等。





一直到,男孩被三四個穿著不知道那哪個高中的制服高中生擋住。

「不好意思,借過好不好?」男孩說。

帶頭擋住男孩的高中生沒有看著男孩,只是看著女孩,女孩慌張的失去應對能力。

「你同學?」男孩問。

「我沒這麼好福氣啊!」高中生撥撥那頭多到炸的頭髮,看著這個不論是氣度,外型完全把自己比下去的男孩,心裡很不是滋味。

男孩轉頭看著女孩,然後,拉的近些。

「我說你啊,品味越來越奇怪了,怎麼這麼不挑?」高中生哼哼惡意挑釁著。

「他看起來不太會挑食耶。」男孩淡淡的說。

「你知道,他專門養狗嗎?專門養一些會為他叫,叫他坐下不敢站著,填補他心靈空虛的狗嗎?」高中生向前踏了一步又一步,整個胸口都貼上男孩的胸口。

男孩認真的想了想,「正咩都喜歡狗的,而且他看起來很善良,所以我想是你會錯意了,也許他喜歡收留一些阿貓阿狗,但是他出發點是出自於善意的。」,男孩向前頂了一下,「忘記提醒你,他現在改養貓。」

高中生冷笑,心裡暗諷,「這根本就只是個草包,哼哼,好看而已,花瓶一支」,「也對,貓比較像是奴隸嘛,聽話,又不敢反抗」,他看了一眼女孩的表情後,冷冷的又笑了,「看來我離開你後,你越來越墮落了,隨便這種等級的你也要,真的是很……」

「話說,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改養貓嗎?」男孩看似徵詢他的意見,但是卻不給他有任何插話的機會,「因為,他曾經收留過一隻狗,但是那隻狗卻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感恩,反而還咬他一口,如果說他錯,我想他大概只是沒有認出畜生就只是畜生,就算再讓他穿上衣服,充其量也不過是一隻衣冠禽獸,然後擋在夜市裡面叫囂。」

「你…..你…..」高中生又向前踩了一步,旁邊跟著的另外兩個人也圍上,「幹!揍死他!」

「你確定?」男孩把女孩輕輕推開。

然後,沒有什麼多漫長的對打過程。

十五秒後三個人都躺在地上。

「我們的體記課不是操假的,而且這叫正當防衛喔!」男孩甩甩剛剛打那個白目頭時被震到的手腕。

「你…..有沒有怎樣?」女孩拉起男孩的手,男孩技巧性的把手收了回去。

「走吧,我肚子好餓。」





男孩漫無目的的走著,看到覺得不錯的就坐下來吃,一邊吃東西,一邊繼續剛剛沒有說完的話題。

女孩只是靜靜的聽著他說,陪著他在小吃攤吃下許多不一樣的小吃。

很不願意承認,原來平常自己看不起的小吃,其實有這麼多味道,跟那些高級餐廳有著不同的感覺,好像,多了一點點溫暖的「人情」。

如果,自己,不是因為「他」所以很受傷,很受傷,自己也不會體驗到另一種不同的感覺,遇到這一個很特別的男孩,但,卻也如果,自己沒有很傷心,這些食物是不是吃起來更好吃?是不是,也就不會吃到這些食物,也不會遇見男孩?

這些食物,有那麼一點點接近奶奶煮的那些看起來雖然有點糊糊黑黑的青菜,或者爛爛的滷肉,有那麼一點接近,在那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間的溫度。

女孩,又掉下了眼淚。

「好想,有一個人疼我。」女孩,無意識的說了這句話。

男孩沒有像電影中的情節,緊張得把碗弄翻,或者慌慌張張,或者顧左右而言他,而是,咬著一顆貢丸,然後瞄了女孩一眼,「好啊,我可以疼你!不過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說話,這樣我才會比較喜歡疼你。」,說完,還給他一個傻傻的微笑。

女孩被淚珠模糊的世界,在這瞬間,很清楚很清楚的記下了,男孩的身影。

「呼!好飽!」男孩伸了個懶腰,看著不再下雨的天空,「你看,月亮出來了喔!」

兩個人都抬起頭,從大樓與大樓切割過的天空看出去。

一弦彎彎的月就這樣悄悄的,流洩一地浪漫。

「很美吧!」男孩笑笑。

「恩。」

「聽說,在雨過天晴後的晚上天空,對著月亮許願,願望會實現喔。」男孩深呼吸,「所以,許個願吧!」

女孩點點頭,然後乖乖的,閉上眼睛,仰著臉,對著月亮許願。

男孩的手,輕輕的摸了摸女孩的頭,感覺得出來,那是一雙很厚實溫暖的手掌。

虔誠許願的女孩,側臉很美,美的,無懈可擊。

女孩張開了眼睛,用著水水的眼睛看著男孩,「閉上眼睛,換你許願了喔!」,男孩乖乖的閉上眼睛。

女孩,輕輕的抱住他。

「你知道,我許的願望,就是要活得好幸福,有人疼我,但是我知道,幸福是自己爭取來的,所以,從今以後,我不會再難過了喔。」女孩輕輕的,溫柔的說,「然後,眼睛不要張開,這是今天晚上的最後的一個小禮物,然後,魔法就結束了,你會是你的王子,我還是我的公主。」

女孩慢慢的靠進男孩的臉頰,呼吸,有一點急促。

「等一下,小公主,我想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男孩輕輕的環住女孩的腰。

「雨亭,下雨的雨,涼亭的亭。」

「恩。」

輕輕的一吻。









一年後,一樣的月份,一樣的季節。

「我幹!」男孩又捧著一堆文件生悶氣,然後又拿手機開始跟車長道歉。

「抱歉啦,我自己迷糊忘記寫報告了,是是是……唉唷,不教我會被當掉啦!」男孩蹲在地上畫圈圈,「就上次考試考太差啊,有多差喔,大概三十五分吧,我靠!你知道那多難嗎!……好啦好啦,對不起啦……我下次不會了,下次真的不會了!喔……是……是,我知道,好,好啦好啦……掰掰,路上小心。」

沉默了幾秒。

「我幹!」男孩把手機丟上床,但是手機卻很不給面子的撞到扶手然後掉下來砸到男孩的頭,「嗚嗚……連手機都欺負我……我幹!」,桌上的參考書及跟論文及滑下來砸到男孩的腳踝。

「大家都欺負我,我要出去吃飯了!哼!」男孩剛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又踩到底下橫桿滑倒,這次已經沒辦法繼續罵髒話了,只有趴在一邊哀嚎的分。

男孩隨便套了一件襯衫,然後看了看外面天空,多加了一件外套,「天氣看起來不錯,應該不會下雨吧。」

然後他把剛穿上的外套脫下,一陣風吹過。

「哈啾!」剛脫下就打了一個噴嚏好像不是什麼好預兆,而且剛剛裡面還帶著點濕氣,「好吧,還是回去拿把傘好了。」,男孩把外套再穿上,認份的回去拿那把很爛的傘。

然後走到校門口,剛看到警政奠基時,雨,就落了下來。

然後,男孩走著,走著,看到了,一個,在淋雨的女孩。

微笑,走了過去。

「你在等什麼?」男孩遞出傘。

「我在,等一個人疼我,那你呢?」

「我在,等雨亭。」
















話說,我本來打算這篇要慢慢寫,在期末考考完後再做完結。

但是,還是沒辦法,今天空堂時不小心一開頭下去就把他寫完了。(攤手)

幸好最近警大的天氣回暖了,不然要是天天都寒流,然後再加「看起來」浪漫到爆的綿綿細雨,那真的是冷到讓人難以忍受。

有時候,我們都會逞強。

但,卻也表現了,我們很軟弱。

但是也因為這樣子,我們才不斷的去追尋勇氣。

最後,希望大家,聖誕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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